千古一夢——黃粱夢

黎云昆

 

一說起邯鄲，人們自然想到，邯鄲學步、胡服騎射。其實，千古一夢——黃粱夢的故事也發生在邯鄲。

黃粱夢的故事源于唐沈既濟所作的《枕中記》。其大意為：仙人呂洞賓經邯鄲道上，在客棧中與一青年盧生閑談。盧生不知呂洞賓是何人，便對其言：大丈夫生于世間，當建功樹名，出將入相，列鼎而食，選聲而聽。可他自己卻一事無成，茍且偷生。這時客棧的主人正在蒸煮黃粱米飯，盧生已有睡意。于是呂洞賓便遞給盧生一個瓷枕，他便安然入睡。睡夢中，他娶了一位貌美如花的富家女子，轉年又考取了進士，后一路高歌猛進，出將入相，功勛卓著，崇盛赫奕，一時無比，且兒孫滿堂，尤其是五子皆有才器，或進士登第，或為官宦，最后年逾八十而死。夢到死時，他醒了，但見黃粱米飯尚未煮熟。

明湯顯祖又據此寫了《邯鄲記》，所記內容與《枕中記》相仿。所不同的是盧生的夢，不是由于他夢見自己死了而醒的，而是他被他的妻子在他死時的痛哭聲中驚醒的。顯然湯顯祖的筆法比沈既濟的要高明。

有意思的是元馬致遠也寫了黃粱夢——《邯鄲道省悟黃粱夢》。在這部元曲中，他把《枕中記》的盧生換成了大仙呂洞賓本人。馬致遠很清楚，盧生是誰？沒人知道，連名都沒有，他不寫無名鼠輩，于是就把個主角改成人所共知的呂洞賓，呂洞賓有名，而且名氣還非常大。他還把原本中的呂洞賓，改成了鐘離。呂洞賓正是經此一夢，被鐘離超度成仙的。呂洞賓自幼學得文武雙全，上朝應舉，被高太尉招了婿，從此步步高升，最后官拜兵馬大元帥，奉詔討賊，但他貪財戀酒，誤了軍情，最后被推出斬首。他唱到：“我這性命，誰救我來？休休休，怎避躲；是是是，決難活；呀呀呀，脖項上鋼刀剉。”在劊子手手起刀落之時，他被嚇醒了。他醒后，還不忘問煮黃粱的婆婆，熟了沒有。婆婆道：“還差一把火。”妙！

馬致遠的確是個寫作的高手。沈既濟給出的是無聲畫面，位極人臣，壽終正寢，黃粱夢到自然醒。湯顯祖給出的是有聲畫面，黃粱夢境被崔氏的哭聲驚醒。馬致遠給出的是有聲有色的畫面，咔嚓一聲，人頭落地，紅漿迸出，黃粱夢境被血淋淋的場面嚇醒。

顯然，馬致遠遠在沈既濟、湯顯祖之上。

黃粱夢還真有這一地名。當年修建京漢鐵路時至今，便有這一站。但沒有黃粱夢這座道觀或祠。

要想尋訪黃粱夢的故事，得去邯鄲的呂仙祠。

呂仙祠的山門朝向正西，門上大書“邯鄲古觀”四字，為啟功先生手書（圖1）。但門前國務院頒發的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石碑上卻明確寫出保護對象是“黃粱夢呂仙祠”。由此可見黃粱夢的名氣大于呂仙祠。人們到此尋訪的主要是那個連真名字都不是分清楚的盧生，而不是大名鼎鼎的呂洞賓。

圖注：

 

 

圖1

進山門是一庭院。南向為照壁，上書“蓬萊仙境”四字（圖2）。據傳，當年修建此祠時，一乞丐用掃把在照壁上沾著菜汁胡亂涂抹，人們便將其趕走，后發現這人寫的是“蓬萊仙”三字，而且文字神采飛揚。“境”字是后人補寫的。其實“蓬萊仙”正正好，增一境字，畫蛇添足！

圖注：

 

 

圖2

庭院的東向為二層的“八仙閣”，樓上懸一聯：“莊子到紅樓證百代之夢境；鐘離度呂祖誠八仙中名仙。”（圖3）上聯說的是莊子曾做一夢，夢見自己變成了蝴蝶，醒來時，竟不知是自己做夢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做夢變成了自己。下聯是說呂洞賓經鐘離點化成仙。

圖注：

 

 

圖3

庭院的北向為呂祖祠的正門（圖4）,門上懸一聯：“蓬萊仙境蓬萊客；萬世儒風萬世詩。”

圖注：

 

 

圖4

進大門，為八角亭（圖5），八仙對八角剛剛好！

圖注：

 

 

圖5

八角亭兩側為蓮花池（圖6）。

圖注：

 

 

圖6

呂祖祠中的蓮花是非常有名的。乾隆皇帝曾有詩為證：“風裳水珮出邯鄲，手撒珍珠顆顆圓。金谷三升風里碎，江妃一斛雨中寒。丹露涼滴青銅爵，鮫淚香凝白玉盤。持贈蘇公須仔細，休將徧水誤相看。”

過八角亭為午朝門，上書“神仙洞府”（圖7）。這里應是八仙的府邸了。

圖注：

 

 

圖7

進午朝門迎面即是正陽帝君殿，即鐘離殿。

門上懸一聯：“漢代武將軍，辭紅塵，休大羅，八仙居其首；唐朝文進士，炊黃粱，度盧生，五祖位乎中。”（圖8）

圖注：

 

 

圖8

上聯說的是正陽帝君鐘離，曾為漢將軍，后退隱晉州羊角山正陽洞修煉登仙。被全真教尊為北派第二祖。其在八仙中的排位，明代以后排列為第二，第一的是鐵拐李。元代馬致遠的雜劇《呂洞賓三醉岳陽樓》中，鐘離排列為第一。

下聯說的是呂洞賓超度盧生。

過鐘離殿即是呂祖殿。門上高懸“孚佑帝君”門前一聯：“道院光招蓬萊客；玄門常會洞中仙。”（圖9）呂洞賓是八仙中名氣最大的。為元代全真道教奉為“北五祖”之一。他在八仙中盡管排名靠后，但唯獨他可以稱“祖”，其他七人包括他的老師鐘離都不能夠。

圖注：

 

 

圖9

過呂祖殿即是盧生殿（圖10）。盧生殿在整個呂祖祠中占據了最重要的位置。

圖注：

 

 

圖10

盧生殿前懸一聯：“睡至二三更時，凡功名都成幻境；想到一百年后，無少長俱是古人。”上聯說的是，功名利祿都是泡影，轉瞬即逝。下聯說的是， 來此觀瞻的人，不論老少，一百年后，都會作古。誰都躲不開，逃不掉。真是人生如夢，轉眼即逝百年！

進得殿來，正中供奉睡夢中的盧生（圖11）。盧生雕像作安臥狀，慈眉善目、體態安詳舒展，好似一尊臥佛。據說，摸一下盧生像，回去也可以做個好夢。

圖注：

 

 

圖11

人生在世，輝煌也罷，平庸也罷，凄慘也罷，都不過是黃粱一夢。

黃粱夢，真不愧是千古一夢！

呂仙祠內還有兩處名勝，西院有慈禧的行宮，東院有光緒皇帝的行宮。想當年一個英國大使館打了兩個多月硬是沒打下來，他們居然有勇氣向11國列強宣戰，這是何等的氣沖霄漢！最后八國聯軍攻占北京，慈禧和光緒只得倉皇出逃，這被稱作“西狩”，意即到西面打獵去了。辛丑條約簽訂后，在從西安返回北京時路過邯鄲，在此小住。

不知慈禧和光緒二人在黃粱夢做夢沒有？